即便烟雾缭绕,他还是能感觉到辛小丰正在看着他。辛小丰的声音陡然间变得苍老,却又小声到他几乎听不见:“伊谷春,你是太阳,而我,是太阳黑子。”
伊谷春眼里就那抹耀眼的黄色,和手铐冰冷冷的反光,刺得他眼泪都泛了上来。
一根烟而已,能抽多长时间?
烟抽完了,话也说完了。
伊谷春睁着眼不敢眨,他心里没有来的害怕,怕一眨,眼前这个辛小丰就跟烟一起散了。
“真他妈可惜。”他从喉咙里蹦出来这么几个字,说的恨,又带着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悲伤。
辛小丰不说话,抬着头看着他。
那双眸子里的东西,他伊谷春不懂。不敢懂。
这时候伊谷春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辛小丰的那个雨天,这个年纪不大却满身的颓气的人,眼中是小心翼翼的防备和打探;
想起了他把辛小丰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,这个浑身脏水咳得狼狈不堪的人,眼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激;
想起了他推开那扇门时,辛小丰直直的望向他的那双染着情欲的眸子;
想起了他命悬一线劝辛小丰自首时,那人眼里的害怕和倔强……
伊谷春回想不下去了。
“那时你只要放手了,一切都……”伊谷春搓搓鼻子,“呵,我这说的什么屁话,你早就知道该怎么做了。”
辛小丰没啃声。
伊谷春又说:“算了,就像你说的,有些话,还是烂在肚子里吧。我走了。”
辛小丰点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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伊谷夏结婚这天,伊谷春带着打扮的像个小公主一样的尾巴坐在家属席。
敬酒时,有旧友问:“哎,老春啊,你妹妹都嫁人了,你咋还不结婚啊?”
伊谷春没说话就笑笑,然后轱辘灌下一杯酒。
尾巴拽拽他衣袖:“爸爸,别喝那么多。”
伊谷春低头看向尾巴,看到那双和辛小丰有八分像的眼睛,顿时一个激灵。
“……好。”伊谷春立刻就答应道。
兄妹连心,伊谷春去露台透气的时候,伊谷夏也跟着来了。
“不陪着你老公,跑着来干嘛。”
伊谷春嘴上说的不好听,伊谷夏却呵呵呵地笑个不停,笑着笑着,眼泪就笑了出来。
“我想老头了。还有小丰。”
伊谷春又不说话了,摸了摸口袋,没带烟。
哦对,他已经决定戒烟了。
伊谷夏没呆多久就又回去了,只剩下伊谷春一个人在露台吹风。
有些话,还是烂在在肚子里比较好。
伊谷春这么想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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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爸爸,医生说你这是肠胃炎,”尾巴拿着诊断书坐在伊谷春旁边,“一定是你工作时不好好吃饭。”
伊谷春看着身边絮絮责骂着他的少女,有些无措地用手指抓了抓脸颊。
尾巴今年考上美院了,伊谷春却在尾巴收到录取通知书的这天,因为一阵胃痛进了医院。
终是有遗传的吧。伊谷春看着尾巴背着的帆布包里露出的那一角录取通知书,心思不知道飘忽到了哪里。
然后尾巴突然说:“爸爸,你又走神了,越来越像小爸爸了。”
这是尾巴十年来第一次提到这个陌生而久远的名字。
伊谷春一惊,望向尾巴那双眼睛,那双像极了辛小丰的眼睛。
“爸爸,你别瞒着我了,我早就上网查过了。我什么都知道了。”尾巴看作云淡风轻的样子,说出的话却叫伊谷春越来越震惊。
“你……”伊谷春张嘴半天都没组织好语言。
“我恨,”尾巴说,“但是,他们也是我的星星爸爸啊。我的记忆里,有老陈的讲伽利略的故事,有道爸爸的出租车,有小爸爸唱的儿歌。恨不起来啊。”
伊谷春恍然。
他张了张嘴,还是什么也没说。他看着尾巴那双像极了辛小丰的眼睛,话都烂在了肚子里。
日子久了,烂了胃,烂了肠。
END.